隰有榆杨

上穷碧落下黄泉

【短篇】自新世界(下)

  • 民国,m/m,伪兄弟,年上

  • 本更完结篇,4800+

  • 建议配合福禄寿《春暖花开去见你》这首歌一起食用,效果更佳


  以下正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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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、


  我十九岁那年,抗战形势已然明朗,我也顺利从中学毕业,要考虑未来的选择了。


  战统区一片粉饰的太平,而我却明白,事实并非如此。战况明朗意味着接下来的重点将要放在红蓝两方对峙上,绍欧不愿与我多说这些,但我隐隐感觉双方已经在蓄力,是难以捉摸的走向。


  绍欧与我深谈过我的问题,我有语言天赋,他希望我出国上大学,等情况稳定下来再回来。可我不愿出去,我总觉得既然已经是成人的年纪,就应该再为自己的同胞做些什么。


  当然,更深层的原因,我没敢和绍欧说。


  方老师不是无派别,他是隐藏极深的红方,并且,我现在也是。


  我不想让我的身份为绍欧添麻烦,所以我也只能学着隐蔽,以“江鱼”为代号,用躲在幕后的方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。这期间,我和绍欧因为上学的事爆发了几次争吵,他没能说服我,我也未能说服他。但奇怪的是,方老师也渐渐开始与绍欧持同样的观点,建议我出去上学。


  我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,终于有一天,在帮方老师整理馆藏书籍时,他对我说上级要见我。


  我们纪律严明,方老师一直和上级单线联系,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上级的所有认知,是他代号“破风”,大概是渝安地区最高负责人。


  “记住你们的接头暗号。”方老师递给我一张纸,上面只有简短的三行字。


  ——洛城何日归?


  ——好惆怅的感慨,令我也思及故人了。


  ——暂别而已,故人终会相见。


  我对着纸条默念两遍,将它烧为灰烬:“老师,时间和地点呢?”


  “……”方老师默然一瞬,“没有时间地点。”


  我诧异抬头,他向我解释:“他会主动去找你。”


  我当真不知还有这种接头办法,只得怀着心事离开。回家的路上我莫名变得警觉起来,生怕在大街和公车上有人拉着我问我“洛城何日归”。我一边这么担心着,一边又觉得自己可笑——像破风这样的级别,怎么可能蠢到在街上和我见面。


  我回家自己炒了两个菜,没什么胃口,给绍欧剩了很多。最近他总是加班,等到他回家,已经是晚上八九点。他匆匆吃了点东西,便要我去书房,叫我把刚寄到的成绩单找给他看。


  我站在一旁看他一页页仔细翻看我这几年的成绩,除了理科稍微有点弱势外,国文与语言门门惊艳,倒也问心无愧。只是我一想起他恐怕又是要与我讨论上学的问题,心里便一团烦躁,变得不耐起来。


  可出乎我意料的是,他看完成绩单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说学业的事,他将几页纸抱在胸前,定定看了我一会,忽然轻声开口:“洛城何日归?”


  轰——


  这五个字好像从天上骤然落下的巨石,将我砸得一片眩晕,我惊得合不拢嘴,翻着嘴皮磕巴半天,才渐渐找到自己的声音。


  “好,好惆怅的感慨,令我也思及……故人了。”我声音颤抖着哽住,眼眶像有热泪翻滚,惊喜交加下,仍是难以藏匿的不可置信。


  绍欧显然对我的反应并不意外,他微微一笑,抱臂靠上桌檐:“暂别而已,故人终会相见。”


  所有的不对劲在那一刻解开,可我心里仍然有巨大的问号还未得到解答,我喃喃叫了一声“哥”,绍欧却收了笑,伸出手掌止住我的话头:“公事当前,你不该这样称呼我。”


  我点点头,立刻改口:“破风。”


  我明白的,这里只有破风和江鱼,没有陆绍欧与陆闻仪。


  “我先长话短说,一会跟你解释细节。”绍欧严肃地望着我,这是他处理公事时一贯的神情,“|Z`U|织上给你的任务,是要求你继续上学。”


  这算是什么任务?!我急着想辩解,他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:“你该知道下达的任务就是命令,既是命令,就没有商量的余地。”


  “你这是G器S用!”我怕隔墙有耳,不敢扬声喊,只得压低声音,以近乎暗哑的声音表达愤怒。


  绍欧并不在意我的无礼,只是淡淡看着我,一字一句:“江鱼,我说过,这是命令。”


  “你该知道,以你的性格不适合留在后方,接下来的工作会比现在艰险万倍,而你毫无经验。”


  他直白的实话令我很是难堪,我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,没有比来自绍欧和破风双重身份给予的否定更令人失落了。


  我成为不了他们的一员,甚至有可能是累赘。


  绍欧看得出我的失落,他语气稍稍和缓下来:“但是江鱼,你要去做的事对我们更重要。”


  听他这么说,我勉强支棱起耳朵。


  “你的语言天赋和对东西方独特的见解,是你最大的优势。抗战即将结束,红蓝免不了对峙,我们留下来的这些人关注的是眼下,但你不同,你的战场在未来。”


  “乱世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,一旦赢取胜利,我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就可以结束自己的使命。而你学成归来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,那之后的每一天,我们都更需要你。”


  我永远无法忘记绍欧在说这些话时,眼中闪烁的对新世界的希望与向往。这漫长的路途,和一直信奉的闪耀在远方的光,是我们毕生追求的信念。


  “我服从命令。”


  我下定了决心。


  “好,作为破风,他要说的已经说完了。”撤去严肃的绍欧又恢复了我熟悉的样子,他朝我勾起嘴角,“现在你有什么想问陆绍欧的,可以问了。”


  我挪了挪脚尖,重拾起方才不便多说的话题:“既然哥和方老师都……为什么当初你不愿我与他接近?”


  绍欧沉吟了一会,淡淡叹了口气:“我的确是不想把你拉进来,渝安情况复杂,我对你最大的要求就是好好上学,其他的事等你长大一点再说也不迟。至于方子明,他是一颗暗钉,看似中立的立场对他开展工作很重要,但我没想到你主动找上了他,还和他成了忘年交。”


  “为了你们双方的安全,我只能静观其变。私下里我和老方讨论了好几次你的问题,最终是堵不如疏,迫不得已才把你吸收进来。你不是一直问老方你代号的寓意吗?这是我起的,寓意是从宁江逆流而上,来到渝安的一条鱼。”


  从宁江逆流而上,原来是这样。在绍欧刻意压低的声线里,我听得出他在说这句话时,流露出的暖意与疼惜。


  “木已成舟,我开始为你定制详细的计划,但没想到你根本不配和,一心要跟着老方。于公于私,你出去上学都是百利无一弊,所以我再次迫不得已,以非常规方式与你见面,拿上级的名头压你。”


  绍欧道来缘由,我心中的不解已经全然明晰,命令与任务放到一边,我现在只是绍欧的弟弟,可以说些想说的话。


  “出去上学也不是不行……”我试探着看向他,“我只是……还有些舍不得你。”


  绍欧笑了笑:“你又不是不回来,我会一直等着你。”


  微黄的灯光打在他脸上,疏朗的眉宇衬出一派俊逸柔和的气质,绍欧悠闲自得地靠在那里,一颦一蹙都跳进我心里。


  “哥。”


  “嗯?”


  “我喜欢你。”


  不过脑子的话在情急中脱口而出,我也根本不打算再隐瞒:“不是对于兄长的喜欢,是,是,是……那种喜欢!”


  我闭着眼,已经做好他可能要扇我耳光的准备了,可预想中的掌风并没有到来,他让我睁眼,而后轻声吐出四个字:“我知道的。”


  “你看我的眼神从来都带着欲言又止的爱慕,你觉得这能瞒我多久?”


  我的震惊太过明显,他忍不住笑,宠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尖:“陆闻仪,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。”


  我被他揶揄得红了脸,小心翼翼道:“那哥哥……会觉得我喜欢男人,爱上自己的哥哥肮脏无耻吗?”


  绍欧摇摇头,“爱意哪里由得你区分男女,我们本就是没有血缘的兄弟,我也从未给自己背过什么伦理包袱,因为——”


  他朝我笑着,然后揽着我的后脑勺与我贴得更近,附在我耳边:“闻仪,我也喜欢你。”


八、


  与绍欧明确关系,我每天归家,都变得热切起来。即便我与他身份特殊,这种事仍需低调处理,但我知道我的生活已经因此发生改变,它正在变得一天比一天值得期待。


  1945年,在我拿到英国学校通知书的那天,日本宣告投降。那天绍欧回来得很晚,但他一关上门,便将我拥入怀中。两个需要时时保持清醒的人破例开了一瓶红酒,我们站在拉着厚厚窗帘的窗前,庆祝永夜将尽。


  我喝得微醺,却舒服极了,我看着绍欧的脸抑制不住地笑,然后慢慢贴近,吻上他的唇。


  我原本轻啄一下便想离开,谁知这竟为我自己点了一把火,绍欧借势|Q`I`AO|开我的|CH`UN||S`H`E|,将带着微微苦涩的果味送入我口中,我稍微挣扎一下,便被他一把推进了卧室。


  他欺|S`H`E`N|过来,我枕着胳膊看着他笑,还不忘打趣:“陆长官,你一直以来的冷静自持,不要了吗?”


  绍欧贴在我耳边,一双不安分的手已经|T`A`N|了过来,他一边搞小动作,一边用他极富磁性的嗓音在我耳边放下狠话——


  “陆闻仪,会点火却不会收,是要付出代价的。”


  云雨一番,我们两个人倒是折腾得酒醒了,绍欧将我从头到尾看了个遍,手指忽然|F`U|上我腹部那两个刀口留下的疤,缓缓皱起了眉头:“闻仪,对不起,当年我来晚了。”


  “一点也不晚。”我舒服地翻了个身,蜷起身子缩进他怀里,“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,就是十二岁那年,遇到了你。”

 

  我在红蓝两方尚在协商和谈时踏上了求学的旅途,那些天绍欧日日忙得顾不上回家,只在临走当天勉强挤出两个小时为我送行。面对离别,我已经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哭个没完,可微微发红的眼眶仍是将我一切心事暴露无虞。


  绍欧笑望着我,趁着四下无人注意飞快地在我唇上点了一下,“一别不过四五年,我等你回家。”


  我带着他残留在我唇上的余温,挥手与他道别。


  独自求学的时光令我迅速成长起来,我主攻国际ZZ,开阔的视野和专业素质训练也让我变得比以前更为理智冷静。国内的消息时常滞后传来,我与绍欧的通讯也时断时续,我卯足了劲地修学分,因为只有越早毕业,我才能快回国与他团聚。


  变故在我求学的第四年到来,我提前拿到硕士学位,在临近回国时,我与绍欧的任务却突然发生改变。


  |J`U`N|统上校陆绍欧的弟弟在回国途中被刺身亡,陆闻仪这个名字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。而我则要以“淮明”为新身份,接受为期半年的特训,然后去京平报道。


  什么也不知道,什么也不能问,我身陷巨大的未知之中,唯一的安慰,便是得知绍欧仍是安全的,他并没有暴露身份。


  这半年,我没有一天不期盼回归正常生活,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知道绍欧现在在哪里,他到底如何。好在这期间外面的消息仍然能传到我耳中,比如我与绍欧守住的胶卷成为了国际审判的证据,又如我们最终取得了胜利,在京平举办了大|D`I`A`N|,而蓝方则溃败而逃,最终退居湾海……


  特训结束后,我由于专业能力过硬,被安排到湾海事宜组。这时我才知道绍欧作为蓝方高|G`U`A`N|一起去了那边,继续潜伏下去,等待破风乘浪的那天。


  事已至此,我也终于想明白安排陆闻仪“死亡”的原因。


  我所学的专业是势必要在大|D`I`A`N|后发挥作用的,我回归的宿命只能是京平,而非渝安。而绍欧那时很有可能已经知道自己要去湾海继续执行任务,所以若是自己的弟弟回来被红方招安,那他与同伴潜伏多年的努力,都将前功尽弃。


  陆闻仪不能回国,他必须消失。


  这也是我保护他的一种方式吧,我这样安慰自己。


  不过湾海那边的情况并不乐观,时常有牺牲的同伴代号传到京平。我由于工作原因能接触到一手讯息,每天提心吊胆地守着消息,生怕有一天绍欧的代号会出现在这里。


  然而在我回来的第三年春天,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


  我不敢见人便问这到底是不是破风,是不是那个叫陆绍欧的人,因为淮明与陆绍欧根本不曾相识。我拿着名单蹲在地上根本站不起来,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,只期望于有人搞错了,或者绍欧早就因去湾海而换了新的代号。


  直到知晓我真实身份的几个老领导出现在我面前请我节哀,我才在一片混沌中明白过来,绍欧是真的不在了,他牺牲了。


  七年前一别,他说他等我回家,而现在我回来了,他却走得悄无声息。


  我以为我会撕心裂肺地痛哭,可这时我才知道,人在悲痛欲绝时,根本哭不出来。


  那一晚我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,我躺在地上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,任酒精折磨我痉挛不断的胃肠喉管。


  陌生的京平不是家,因为这里没有任何绍欧的气息,甚至在陆闻仪“死亡”后,一切与他与绍欧有关的东西都被销毁了。


  少时挨过的戒尺,以为我不会说话时满屋的纸笔,笔挺的军装,飘香的家常菜,还有生日时送我的手表钢笔……这一切永远只能留存在我的记忆里,因为那个叫陆绍欧的人,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
  日日夜夜的思念,换来他在另一个世界与我星河永隔,而我却连他的一件遗物都没能留下。

 

  我还想和你一起看花海盛开,看大雁冬去春来,更想与你一同回到我们住了六年的老宅,那时你夜夜守在我身旁,会用温热的手指,拂干我被梦魇濡湿眼角的泪光。

 

   *   *   *


  我请假休息了一天,第三日清晨,我敛下所有情绪,准时出现在会议室里。会议结束后,我面向湾海的方向默默站了许久,那一刻,我立下了要用毕生去实现的诺言——湾海联航,我要看着它实现。


  绍欧,再等等我,我要为你的骨灰覆上|G`U`O|旗,亲自接你回家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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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向所有为新世界默默付出努力与生命的人致敬,没有你们,就没有我坐在这里,用这种方式去写下这个故事。


  以下是胡乱哔哔时间:


  不知道经历前天和昨天小甜饼的朋友们,看到最后还会不会有又甜又暖又感动的印象x


  这个短篇几乎可以算是我所有文章中写作最顺利的了,一万六在要赶论文的焦虑ddl中一气呵成,最后绍欧牺牲的部分是我写得最难受的地方,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带入这么深,以至于一边循环《春暖花开去见你》,一边在电脑前哭得像个傻子。


  ——如果我想你三遍,天上乌云就散一点,等到春暖艳阳天,你我就相见。

  如果我想你三十遍,天上星星不再熄灭,等到春暖艳阳天,你我就相见。

  我要想你三百遍,狂风暴雨都停歇,如果我们撑得到那天,就不顾一切去爱这新世界。

  这样想了千万遍,这悲伤的星球又转了半圈,记得春暖艳阳天,你我就相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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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发誓我再也不写be了,老年人真的遭不住。


  谢谢大家喜欢这个故事,也感谢大家的粮票和 @槐楢  @木单 投喂的糖果,爱你们~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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