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生【番外七：规矩 24】
顾青恂在真正伤心的时候，是哭不出声的。
他深深垂着脑袋，两肩在细碎不歇的抽泣中上上下下，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，一颗颗顺着脸颊砸在地上，洇出几片水花。
傅辞对他已经没有多余的话可说，见顾青恂哭个没完，他也不理会，藤棍扔到一边，借着点亮的烛灯翻一本棋谱，好像背后的小孩不存在一样。
他这是打定主意要让顾青恂记住教训。
然而这对于顾青恂来说，如此漠视和将他抛弃并无二致，他越哭越狼狈，心里也像长了一把草，乱得他心里发慌。他的哭泣和求饶起不到任何作用，他的认错也被视作反省不到位，因此要受到额外的责罚，以更为难堪的方式继续反省。
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，只知道膝下那片被水花洇过的砖缝颜色越来越深。顾青恂泪眼模糊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傅辞，他的师父从他掉眼泪起就没跟自己再说过一句话，更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，仿佛彻底把他遗忘了。
他低头啜泣几声，抬起衣袖搌了搌满脸泪痕，在手指撑地的支撑下缓缓转了身，而后艰难地抬起膝盖，终于往前送出一步。
膝盖落地的一瞬间他深深皱紧眉头，全身的重量压在饱经风霜的两膝上，仿佛骨头直接接触地面，痛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。
他做不到保持直立的跪姿行进，每迈出一步都要咬紧牙关，时不时还要双手撑一下地，借力稳住身型。跨出门槛之后，他的每一步都在往黑暗更深处走，背后温馨的暖光离他越来越远，他仿佛身处深渊，耳边只有不断坠落时刮过的冷风，将他往谷底送。
外面的路不如室内平坦，他的膝盖就像真的硌在石头上。黑夜里看不清路，时常一抬腿便跪到细小的石子上，衣物遮蔽下的双膝异常敏感，已经高高肿起一圈，此时再被石子硌上一下，膑骨简直像跪碎了一般。
以往轻巧便能走到的地方，现在宛如一个无底洞。顾青恂一路停停歇歇，疼得直哭，而当他回头一看，才发现自己不过走了几丈远，将及去程的三分之一。
头顶一轮缺月斜挂，树影花枝簌簌作响，而他独自一人跪着的院子里，像被清辉渡了层霜。
再回过头来，他只有绝望——他好像被丢掉了。
夜风有点凉，吹在反复被泪痕浸湿的脸颊上，有点刺痒。顾青恂就这么一边哭着一边往前走，他的手和袖口已经因频繁触地沾满灰尘，可眼泪怎么也淌不完，泥土裹上泪珠，在手心手背抹出道道黑泥。
他一抽一抽哭得止不住，两三下抽泣才往前挪上小小一步，有时还要费力用手去撑，然后再哭再挪。顾青恂鼻子堵得透不过气，头脑发昏，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在他自顾自抹眼泪时，背后正有人踩着轻而稳的步子像他靠近，在他又想用衣袖搌掉满脸泪痕时，用一根冰凉的棍子挡住了手臂上抬的去路。
顾青恂怔怔抬头，只见那人站在月光下，被他模糊视线的眼泪一隔，仿若拢着一层白光，有种不太真实的幻境感。
“脏成这个样子，还去抹眼睛？”来人面容冷淡，却带了若有若无的无奈。
熟悉的声线以一种不由分说的态度卷入耳膜，在顾青恂尚未看清来人面孔之前，就已经分辨出身份。
“师父……”顾青恂仰着脑袋，喃喃唤了一声，在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幻觉之后，他忽然爆出响亮的哭声。
“呜——”顾青恂毫不顾形象的张嘴大哭，藤棍挡着手臂不能伸手抹泪，他便索性不擦了，任眼泪淌成细柱，肆意坠落。
“师父，我知错了，呜呜呜……”
不要自己的那个人忽然又出现在面前，他现在只有委屈与害怕。他怕傅辞转头就走，怕他再次抛下自己，也怕他冷漠到对自己不管不问，从此只是过客。
“您别这么罚我，我，我好害怕……”
“我以后再也不敢受罚的时候随便起身了，我知错，我一定好好反省……”
顾青恂一遍遍认错，以近乎卑微的方式跪在傅辞面前，甚至意识不到自己除了“我错了”和求饶之外，什么都说不出，更别提傅辞要他反省的东西了。
他实在哭得太可怜了，像一只被钳着脖颈扔出去的小狗，死死扒着紧闭的门缝，摇着尾巴呜呜叫个不停。
傅辞不可能不心疼，他一言不发地抬起顾青恂下颔，用刚刚温湿的绢巾仔仔细细擦净那张哭花的小脸。滚烫的泪珠止不住，傅辞便耐心地一点一点拭干，直到眼泪不再汹涌一般坠落，才在他鼻头搌了搌，连涕水一同搌掉。
“方才你说你害怕，”迎着从云后探出脑袋的月亮，傅辞看清了那张委屈得一塌糊涂的小脸，“你在怕什么？”
顾青恂抽泣两声，双眸氤氲着湛湛水光，他不敢用脏手去拽傅辞衣角，只好拼命揉搓自己的衣袖：“我，我怕黑，也……也怕您不要我。”
傅辞微微挑眉，“不是因为罚你罚得委屈？”
正中心事，顾青恂局促地低下头，不知该怎么回答。可是，他真的疼得钻心，这一小段路让他觉得自己的一双膝盖骨仿佛在地上碾过，脑海中翻来覆去的，是那两片膑骨碎裂成开片汝窑的模样。
他目光躲闪，不敢说自己委屈，更不敢贸然求傅辞放过。
即便，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。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傅辞假装不理他，实际小顾的一举一动他都没有放过，要不也不会在他用一双泥爪子往自己脸上抹的时候制止他x
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就不剧透了，下次更新见x
感谢 @多云鸭🎐 @槐楢 @星河入沉渊 @名字就叫牛肉干好了 @呼呼 @三子 @北极兔 @石慧潜（ @角落处尘埃 @腊八粥 @小耗砸～ @❌ @沫沫爱吃米 @lotus @潇湘夜雨 @jyss @徵羽 @昭戬 @X. @眠之呀✨ @芝士蛋糕好吃吗？ @珍珠奶茶不加糖 @小王子 @汐 @懵懵小哈 @一个贪吃的小朋友 @F @九月 @辣条小仙女 @贰時肆☝🏿️ @铅言. @咕咕咕 的投喂以及大家的粮票～没想到这么多朋友来做观众，小顾哭得更委屈了x
今天的彩蛋是傅辞回忆中的小哭包·顾，有些人的眼眶可能天生就是红的🙈
评论(254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