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沉渊为珀》第二十五章 5
原来，还有比严厉的训斥与责打更为催泪的方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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靳宸这盘棋怎么形容呢？
这是一盘连复盘都嫌多余的对局，他自始至终无法投入其中，几个关键处犯下的错误低级到不忍直视，中盘开始几乎全是垃圾时间。
没有复盘的价值，靳宸也不想去熟人扎堆的地方惹眼，他跟舒尹和说了一声便自己出去躲清静，一个人溜达到酒店高层的观景平台，拎着一罐冰可乐，整晚都在那里放空吹风。
靳宸靠在围栏上晃着他那半罐可乐，仿佛手里拎的不是碳酸饮料，而是喝到微醺的啤酒。他在暗夜中俯瞰着陌生城市的璀璨灯火，忽然理解了为什么有的成年人喜欢借酒消愁——高台微风，斜倚围栏，他的悲欢离合在浓墨中发酵，与脚下的人间烟火一并堕入愁肠。
但他现在喝酒——靳宸苦笑一声——沈渊回来一定会打瘸了他。
——嗡嗡，嗡嗡
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断靳宸无限发散的思绪，这个时间找他的人应该只有舒尹和，然而待他看清屏幕，靳宸陷入比刚才更为无语的沉默。
不能想，想什么来什么。
“你要骂我了对吗？”
靳宸有点紧张地抱着手机，被夜风吹得鼻子发痒：“你说吧，我知道自己该骂。”
片刻即逝的停顿，掩过沈渊的一丝讶异，他不动声色地勾了下嘴角：“我以为你会哭鼻子。”
“才没那么脆弱！”
靳宸小声发表着不满，不过他也承认，现在听到沈渊的声音，反而让他有点想哭了。
靳宸刻意压制着嘴角瘪下的弧度，他轻轻深吸了口气，没有带出能令沈渊察觉的颤抖呼吸，只听沈渊肯定道：“确实很坚强，尹和也说事到后来，反而是你在安慰他不要担心。”
“很懂事。”
简短而有力地总结陈词是沈渊一贯的习惯，只不过这一次，是毫无保留的夸赞。
但凡是在平时，靳宸一定会喜滋滋地顺着沈渊的话说“那当然”和“不愧是我”，可是今天他把棋下成这样，又怎么配得到沈渊的夸奖呢？
靳宸强忍着想哭的冲动，酸涩一缕一缕地冲上鼻腔眼角，忍不住小声嚷嚷：“你别哄小孩开心了，我知道自己这一轮有多差劲。我下得很烂，心思一直收不回来，也集中不了注意力，你要骂我也是应该的。”
他巴不得沈渊真的劈头盖脸臭骂他一顿，不论是被白岩背叛的难过伤心，还是烂到完全不想回顾的对局，他想要的不是在这里吹凉风故作坚强，靳宸想要的，是找个出口痛哭一场，安放他无处可去的自责与委屈。
但是……但是沈渊也别骂太狠了，他怕他承受不住，会被戳心窝子戳到直接掉头跑路。
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，默声片刻的沈渊终于给他回应。
“靳宸，我有在不该哄你的时候惯着你吗？”
不动声色的音调听不出喜怒，沈渊低沉流畅的声音就像一件端正精致的乐器，弓弦缓缓拉响琴弦，那琴弦正是靳宸自己。
“我不是来训你的，我觉得你很勇敢。”
沈渊说他……很勇敢？
所以，是不是懂事与否不重要，故作坚强也大可不必，毕竟他能挺到现在、可以完成比赛本身就已经是非常勇敢，非常难能不易了。
沈渊看得到他的委屈，知道他所有的愧疚与自责，当自己最脆弱难堪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时，沈渊并非嫌弃一般地将他推开，而是……
原来，还有比严厉的训斥与责打更为催泪的方式。
少年在夜幕下泣不成声，他抹着眼泪，问出了他甚至在下棋时都忍不住分心去想的问题——
“沈老师，是不是会一直有人离我而去？”
“利益纠葛、亲友反目，用真心换真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不作数了。”
“沈老师，你身边的朋友也是这样吗？”
靳宸控制不住地发抖，他狠狠捏着拳头，极力忍住引人侧目的哭声。沈渊虽看不到他的人，却听得出稚嫩的嗓音颤声不断，仿佛已经被啜泣的泪水浸满。
不心疼是不可能的，但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，他的小朋友迟早要学会自己面对。
“的确，不是每个人都能陪你走到最后。但是……”沈渊顿了顿，他望着不同国度下的同一片暗幕，轻声道：“那些值得你结交和信任的人，一定会被时间留住的。”
“那你呢？”
靳宸含混却问得很急，他似乎早就打下盘算，就等沈渊抛出预设。放在往常，他这点小心思总能轻易被沈渊识破，但这一次，沈渊并没有揭穿。
“我也会被时间留住的。”他笃定道。
夜风不断把沈渊沉静朗润的声音送入心口，它仿佛是治愈腐溃伤口的良药。
有的时候很神奇，即便再怎样崩溃的时刻，只要忽然被拉入怀抱或得到一两句正中红心的安抚，就能迅速填平被蛀空的角落，重新变得充盈起来。
靳宸自己都没有注意到，被他抹干的眼泪没有再止不住地往下淌。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的少年终于有余力去关注周遭一切，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，才猛然想起沈渊和自己有一小时时差。
现在对于沈渊来说，已经很晚了吧？
“那，那你要不要早点休息啊？”靳宸迟疑道。
毫无逻辑的转折听得沈渊微微一怔，“被时间留住”对应“要不要早点休息”，这其中唯一的关联也许就是字面意义上的“时间”。显然，稍微缓过来一点的小孩开始转移注意力，从拔不出来的情绪里探出脑袋，问自己是否影响了他休息。
素来机灵的少年现在迷迷糊糊的，不仅略显呆愣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，这显然是没有完全缓过劲来。
沈渊不禁起了逗小孩的心思。
“时间还早。”
平淡的语调微微拉长，沈渊的声音里甚至透着一丝难得一见地慵懒。他单手插进西裤口袋，望向窗外心情甚好：“你如果想哭，还可以多哭一会。”
果然，沈渊话音刚落，小朋友就炸毛了——
“谁、谁哭了？！”
迷瞪的少年瞬间清醒，恨不得跳起来嚷嚷：“我才没哭呢！我刚才是眼睛里进沙子啦！进沙子啦！”
气呼呼的少年嘴里咕哝着不得闲，沈渊笑而不语，也不打断他。直到过了许久，才听手机那端的少年在短暂默声后，轻声唤他：“沈老师。”
脸上的泪痕早就被风和他自己揉干了，靳宸深深、深深地吸了口气，仿佛将来自肺腑的陈气一并过滤更新了一遍。
“我知道我第二轮表现不好，但我会调整过来的。”
“它只是太突然了，我一时没办法接受。”
靳宸再度哽住，但这一次他没有掉眼泪，反而对着延伸至无限远的墨色咧了下嘴角：“再让我难受一小会，一小会就好。”
平淡无奇度过的每一天也许不足以激起他的斗志，但越是有人想看他的笑话、毁他的心态，他就越会证明给所有人看——他不会让任何人挡他的路，他永远不会低头。
他享受的，是咬紧牙关、孤注一掷，一步步迫近然后超越的成就感；更是站在终点如释重负，为一览众山小而长舒浊气时，回望来路带给他的震荡与释然。
他会证明给所有人看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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解释一下，在这种情况下沈渊是不会训斥靳宸的，首先，造成现这个局面不是靳宸的错；其次，因为种种意外而带来状态和心理波动是人之常情，靳宸真的已经做得很好了，他值得被安抚被肯定。
你们沈九段哪有那么冷酷无情x
今天也有彩蛋，是靳宸回忆临行前，他们小团体一起吃饭的众人相。还有就是……关于“喝酒”的一点点后续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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